【靖苏】【归鸿·卷一·桂花载酒】第一章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贞平五年秋，大梁王都，金陵城。
一女子在城墙之上凭栏远眺，观其形容，长裙曳地，云带束腰，髻若飞仙，容姿卓荦，眸中神采宛若月射寒江，正是当朝天子胞妹，晋阳长公主。
不多时，一队全速驰走的军旅出现在远方，但见帅旗烈烈、马蹄滚滚，踏破了金陵城的闲静安逸，为首的将帅剑眉星目，戎装怒马，披风猎猎，甫一捕捉到城墙之上的那抹纤瘦身影，那冷峻的面容登时化作旭日暖阳，一夹马腹，疾驰奔行。
能劳长公主亲候的，自然是这位威名赫赫的三军主帅、一品军侯林燮。
婢女牢牢扶着晋阳长公主缓步下楼，把喜讯带给征西还朝的当朝驸马。
“溱滢有喜了，甚好！”萧选抚掌大笑，指了指身畔的内监，“你去，将此事告诉太皇太后”，又招招手，“景禹，来，给你舅舅敬杯酒”。
天子身边进退含章、俯仰有仪的少年皇子，不是祁王萧景禹又是谁？
林燮望着外甥，心中欣慰却有几分担忧，皇帝对萧景禹的爱重显而易见——躬亲教养，封授郡王。或言，皇长子端方聪颖，皇帝真心看重；或言，皇长子母家着实显赫，皇帝心存忌惮，这些话自然也都吹到了晋阳长公主耳中，更加坐实了林燮心中盘桓已久的那个念头。
林燮携晋阳入宫面圣之前，先回府换了甲胄，整理了一番仪容，二人宛若寻常夫妻闲话家常，言语间却俱是机要大事。
“想好了，真要辞了帅印？”晋阳握住丈夫的手，端详着他神情。
“天子命令自是不能违逆，可我没想到谢玉如此狠绝利落，陛下私下授意我也不好劝阻，毕竟那玲珑公主......此战阴鸷，便是为了咱们的孩子，我寻机解甲归印，权当是积一积德罢”。
晋阳不语，她明白林燮的意思。昔年萧选登基，明面上，文有言阙武有林燮，但滑族的军队亦是不小的助力，此番林燮征西本该三月还朝，可萧选却秘令宁国侯世子谢玉驰援林燮，将滑族一举灭国，同时将行宫中的祥嫔，也就是滑族的嫡公主秦玲珑赐死，不可谓不凉薄。
“景禹尚未加冠就封郡王，锋芒太露，只怕已遭了忌惮”
林燮点点头，“中书省未发明旨之时，言阙就专门遣人来告诉我，此事想必朝中多有质疑，没想到还是……”。
晋阳叹气，“说到底他还是记挂乐瑶”。
此间多少不可说，夫妻二人静默半晌，踏上了驶向宫城的马车。
酒过三巡，皇帝有心与林燮密谈，便劝晋阳道，“溱滢初次有孕，须得好好将养，朕与林卿还有军务相商，不妨你先回府歇息”
长公主含笑回道，“皇兄这话说的，原是嫌臣妹碍手碍脚了，只是臣妹也有日子没入宫了，不若皇兄允臣妹去看看皇祖母和宸娘娘吧”。
皇帝失笑，“你想入宫朕无有不准的，明明是自己有了身子懈怠，倒拐着弯骂朕不召你，元和惯得你越发性左了，罢了，军务明日再议，元和也同去，看看你妹妹”。
林燮许久没有听皇帝以字称呼自己，一时怔忪。
今上还是陵王时，他和言阙在弘文馆同为伴读，只是这些年，君臣之义盖过了故友之情，或许他本就不该执着于那些往事，帝阙宫城中的陛下和记忆里的陵王愈发渐行渐远，从林乐瑶的入宫至月前滑国的覆灭，到他有意无意知晓的悬镜司的一些所做所为。
这些思虑也只是一闪而过，天心微昧，思之无益。他行礼谢过皇帝，又觉不妥，“陛下，臣是外男，就不拜见娘娘了，况军务要紧”
皇帝也不坚持，“也好，溱滢去罢，景禹跟着朕，和你舅舅好好学学”
林燮躬身到底，“臣不敢”。
太皇太后午睡未起，晋阳便往长秋宫去了。
当年宸妃林乐瑶宠冠六宫，一时无两，正阳宫的皇后也不能相比，宸妃本是将门之后，又生下皇长子，子凭母贵，可聪明如林乐瑶怎会不知水满则溢的道理，待出了月子，便以身子不调为由久不侍寝，皇帝虽不曾冷落，但近几年越妃圣眷正浓，次子萧景宣也越发得皇帝喜欢，长秋宫的门庭也不似往常热闹。
何况宸妃如此决绝，除了为母家低调行事，又何尝不是因为难忘当年情。
情之一字，难戒难断，多少人身不由己，飞蛾扑火。林乐瑶如此，明静亦是如此。
晋阳听到长秋宫内传出的笑声，倒是有些稀罕，下了轿撵，也不等宫人通传，就看见明静抱着小皇子，一脸恬淡地站在院中，宸妃含笑逗弄着那孩子，一派静好。
“景琰，来，姑姑抱”
许是自己也做了母亲，晋阳看着明静的样子，心中一软。
明静本是济风堂的医女，跟随寒医荀珍行医，遇险之际为林燮所救，二人兄妹相称，三年前，宸妃生了场重病，宫中太医束手无策，林燮无奈求到济风堂，彼时荀珍云游在外不知踪迹，明静得知此事，为报林燮昔年之恩，赶赴京城，自请为宸妃诊治，却被醉酒的萧选临幸，不多时诊出娠脉，获封静嫔，特赐居长秋宫，与宸妃同住。
一入宫门深似海，林燮夫妇得知此事大为愧疚，托付宸妃务必照看静嫔，二人在宫中相依为伴，寂寞也少了几分。
“这孩子重了许多，别累着殿下”，静嫔挥挥儿子的小手，“给殿下和侯爷道喜了”。
宸妃也笑道，“兄长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子，我们景琰要有弟弟啦”
晋阳是真心喜欢景琰，这孩子不似寻常孩子爱哭爱闹，圆圆的眼睛眨呀眨，能把人的心化成一潭春水，听得宸妃之言，有些赧然道，“要是能像景琰这么省心就好了”。
“我曾听母亲说，兄长打小就是个闹腾性子，同陛下读书那几年才安定下来，这孩子也定是个活泼好动的”，宸妃指指静嫔，“静妹妹温婉安静，景琰也沉静，殿下嘛，晋阳，晋阳......孩子估计像个小太阳，哪能省心？”。
晋阳较林乐瑶年轻几岁，出阁前就是闺中密友，亲厚不似寻常，晋阳听了宸妃这玩笑话，作势要拧她的脸颊，宸妃往静嫔身后躲，逗得静嫔也忍俊不禁。
怀里的景琰却突然说话了，“弟弟”。
晋阳和宸妃都惊喜不已，晋阳先问道，“景琰都会说话啦？”
连静嫔也有些意外，萧景琰刚开始学说话不久，连“母亲”都说不清楚，方才那两个字倒是念的字正腔圆。
“我才听景琰说过一两个词，看来是这两个孩子有缘呢”，宸妃握了握萧景琰的小手，又指指晋阳隆起的小腹。
萧景琰顺着宸妃手指的方向望去，眨眨眼睛，突然笑得开怀，把三个女人逗得大笑。
宸妃的玩笑倒是成了真，晋阳这一胎怀的着实辛苦，前两个月还好，后来几乎吃什么吐什么，林燮心疼妻子，常常指着那孩子道，“等你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”。
他也以此为由辞印留京，整日围着妻子闭府不出，一时满朝传为逸谈。据传，新封了郡王的萧景禹奉命拜谒都没见到自己的姑姑，林燮陪着喝了盏茶就回宫了——萧选对夏江的回复还算满意。
到了晚间就寝之时，晋阳抚了抚林燮的眉心，“白天的事，会不会是你多心？”
林燮不欲让妻子担忧，环过她的双肩，安抚道，“没事，睡吧”
“元和”，晋阳不悦，“掌镜使总不会躲在你我榻下，你连我也不敢说吗”
林燮望着妻子，忧色不减，低声道，“陈浩告知我，今日景禹来，有一队人布在府外勘查，至夜方归......自京师至天下，悬镜司旁午监事，随意侦缉，我帅府都不免如此，况旁人乎”
“皇兄他......莫说你们，我一妇人也觉得，党同伐异太过，我们以后行事，务要谨慎”
“我再没用，也一定要护着你们”。晋阳闻此，心中感动，终伏入他怀里睡去，林燮却抚着妻子，久未成眠。
晋阳生产那日，星陨如雨，据传，夜间天子梦一麒麟现世，乃殊异大吉之兆，遂亲为长公主之子赐名，林殊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俺回来了，开了个新坑......
希望能写出靖苏的风骨，同时加入一些自己的思考和改动。
战线拉的比较长，大纲也写了很久，希望自己坚持，也欢迎大家多多评论。
靖苏一生推！
